过陈坊、太源,一进天柱山便有一个地方叫“佛寨”。
佛寨的名字,有点像寓言。
河红茶的产地,六七十年的老茶树,粽叶加工厂,曾经这里有千年古刹供奉石佛,佛寨在这里很久了。
有关佛寨,村里的文字资料记载:“早在先秦时期,中原有三条古道经铅山县境,其中一条是由鄱阳湖上溯信江,经天柱山乡的佛寨,出云际关到福建光泽。”
从前福建到江西的通关古道经过于此。
黎明在风中把佛寨人叫醒,炊烟在各家厨房缭绕。想它旧时的场景,挑夫、背佬、工匠、商贩、飞骑、乐籍娘子在云际关上走过多少来回?
村子在云际关下,朽旧的房门又有了新的木楔,那些或是一千多年来生活的叠加。粽叶的清香,农家辣椒的浓香,腌制藠头的甜酸,每家每户都有院落。夏末,一群人,聚在一起跳广场舞。一群人,等着新鲜收来的粽叶去手工处理。一群人在村超市门前打牌。一群人在做粿、请客。
山深幽处,佛寨村有茶场叫高际岭,建于70年代,一直在生产河红茶。
佛寨旁的浆源村,一条古驿道直达马岭关。曾经关内平坦开阔,可驰马练兵,造就了守关士兵的满足与安逸,造就了多少为了踏上远方而躁动不安的心?又带来多少笑谈古今的传说和梦,吹来多少柔缓的风。
古道夜行时,那些起装饰作用的马匹的铃铛和马上佩戴的马具服务于士兵的审美情趣。冒着天寒赶路的人在佛寨、浆源村歇脚,通宵达旦地往家里写信、记录沿途随笔,赶路的、骑着骏马的不乏豪侠,不乏俊美、帅气的男子。
美丽的天柱山乡有六个行*村。过佛寨,从浆源到高泉,到紫源,到更偏的港口村、叠石村——天柱山,突出不是整体的大气,是个体的别致。
高家山是紫源村的一个村民小组。地图上显示它位于佛寨、浆源、紫源三村中间。高家山生态好,土质好,种的西瓜都比外面好吃,农民养蜂所卖蜂蜜也当真是野蜜。这里还有五百年树龄的银杏、古老的红豆杉,树像母亲般光彩照人,阳光穿透树枝抵达地面,“真美”,站在一起的一位朋友脱口而出。因此得到结论是,这里的人也必定很长寿。
不论长寿,高家山人自豪于他们的教子有方、家庭和睦。
高家山分上高家山、下高家山。上高家田间,看到农人种豆荚,在很大一片土地上种出了一个半圆形。豆的嫩苗用手一捏,软且糯。想到宋代民间七夕之夜供养豆苗之风,是指妇女们用种豆的方法讨口彩,豆入水即长,五豆象征多得贵子、“五子登科”。到上高家山的一户老百姓家歇脚,吃五彩的油炸粿片,白、*、桃红、淡绿、棕色,闪耀着……是大米磨浆放了红薯、五谷在里面合成。小人们吃着五彩粿片,似是母亲们期望子女能够考取功名前途似锦。
详细去打听,这里人,天生有善学的命运。下高家,山巅上的农家子弟,今年刚考取了一个清华的,还有考去美国加州、有清华毕业后又考上哈佛的青年才俊。高家山人祖上是积了大阴德,又或是神树护佑,也可是这里开村始祖是饱读诗书的文人,或许这里农家女子身具东方女子的一切优良品德,养育出了这么会读书的孩子……各种原因引人揣测。
高家山村的村民王维民,他请我们吃西瓜,喝蜂蜜水,正宗的野蜜还缓解了一人的牙疼。天柱山高家山的西瓜在整个铅山县都出名,瓜的品种是买的,但土是*泥土,施的是农家肥,很甜。圆圆小小的,瓜瓤是血红的,瓜的样子看上去美丽,也不笨。
港口的自然村枫坪,一条山溪清澈见底。
眼前的环境好像是一个梦。
溪水小屋桃红李白,让人信赖的老百姓,他们是用全部的精神快乐,活在幸福的梦里。相比,从城里来的我们有了自知之明,关于我们活得到底是何等水平。水的流淌声悦耳,孩子们戏水溪涧打桃子的欢呼声,白鹅灵慧的叫唤,懂事的小狗盯住屋子主人,那是个十三四岁孩子。
狗填补了他回家过暑假的小伙伴的空缺。
枫坪村的老百姓门上分别贴着“文丞”、“武尉”的字样,是希望子孙后代能文能武,人才辈出。木制构建的房门上,一幅“笙歌犹自迎王母,青鸟蟠桃共岁华”的手写对联是出自明诗人王讴的《立春后一日寄京中诸友》。旁边,还有些图样来帮助理解文字表达的内容。茂林修竹、宁静致远,环顾他们生活的图景,山里人漫长的一生,也投入了极其繁细的情感,也有未了的梦。
高泉村是天柱山乡所在地。乡里有越来越多游客来避暑,于是有了好几家民宿、农家乐,早上有集市可以赶集。
林述茂,高泉村老支书,现已退休,就姑且称他为天柱山的一位农民代表吧。林述茂的夫人和他年岁相当、相亲相爱。在林述茂家的民宿午休,见到他的小女儿林华丽,好看的姑娘带着孩子回来,身上有青年人的热情和充实,她是紫源村的村支书。要是摆在抗日时期,这一家肯定是进步之家,给八路*送粮食衣物,积极地参加游击战,设计打*子,他们肯定是会做出这些英雄行为的。
他带我们认识了不少天柱山人,有什么比这一个个的人更重要的呢?林述茂走动很敏捷,脚步迈出去,有一种愉快、希望,一举一动精力充沛又适合着他的年岁。
他带我们见郑乐荣。他是上饶人,是60年代下放到天柱山的知青,因为对天柱山的感情深,退休后就回来养蜂。郑乐荣住是住在高泉村,养蜂是在马岭关,养了50多箱蜂。他养蜂不计成本,一年割一次蜜,给孩子给亲戚给老友,他说深山里农民长寿的秘诀,是早晚一杯野蜜。
林述茂陪同我们一天,临到分别,在港口村的水边捡了两块造型独特的石头送给我们,其中有一块适合碾辣椒的圆石。石头里包含着天柱山人那样新鲜活泼的情调。
说到石头不得不说到天柱山乡的叠石畲族村。这个村子是由葛仙山的方向进入,经伦潭水库,距离县城一个半小时的距离。
世外桃源一样的村子,传说天上的神仙搬来7块大石头,石头背后的故事还牵涉到土地公、地主、秀才,是一个关乎道德、惩恶扬善的曲折故事。村子里还立了畲姑像,过去少数民族要裹头巾,头上那个是头巾,少数民族大部分女人要当家做主。现在村里有了种植百香果的村集体经济,这里的多株百香果树藤,染有畲乡畲情。
天柱山乡,还有一个毛彩菊的故事。
“毛火荣”,“毛火荣”,解放了,解放了,你不用当长工了!这位叫毛火荣的青年男子牵着牛绳的手倏地松开了。解放了?妹妹可以团聚了吧?当年同落难来到地主家的妹妹,被背到离陈坊70公里山路的天柱山乡港口村当童养媳。
没有办法。一个十三岁的哥哥一个七岁的妹妹。父亲死了。母亲死了。哥哥毛火荣在地主家打长工。
一晃五年了,解放了!毛火荣听说天柱山乡佛寨村少一名会计。他在乡里报名,说他会算账,只管吃与住就行,不要工分。
天柱山佛寨村离港口村还有30公里的山路。除了上班,哥哥毛火荣就去找妹妹。妹妹叫毛彩菊。
毛火荣在佛寨村当大队会计三年,就找了三年妹妹。得到的结论是妹妹被背到港口当童养媳的第二天,趁家里人不注意,逃跑了。找不到人。很有可能,被山里的老虎吃了。
毛火荣失望的心到冰点。他因为工作有创新调到县里去管食堂。
一别又是二十年。
社教工作开始了。又有一个名额去天柱山社教。毛火荣要到天柱山搞社教。除了工作,还是找妹妹。一天,毛火荣又一次从浆源回到天柱山乡*府,心仍是恢恢的。
一个小伙子端着饭和菜上桌,还打来一脸盆水,说,您洗把脸吧。一句亲切的话,令毛火荣心暖了,说:“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在这里工作几年了?”小伙子笑着说“我叫徐菊生,在这里当炊事员三年了。”
虽是两辈人,但相互看着很亲切,就跟自己家里人似的。小伙子说话很流利大方,介绍了个人的工作然后讲起自己的身世来:我妈妈叫毛彩菊,我爹姓徐。所以,我的名字叫徐菊生。
毛火荣的手激动地抖动起来。毛彩菊?毛火荣要小伙子带他去见他的母亲。果真……毛彩菊真是自己的妹妹。这个‘折磨’了自己三十年,寻找了三十年的妹妹。哥哥把妹妹搂在怀中。
那一年,妹妹真是逃跑了!从港口跑了三十华里山路,到浆源村再也跑不动了。被一个好心的猎人捡回家,于是她就成了浆源村的彩菊婶。毛火荣是我的外公,他在回忆录里写下了这一篇《妹妹找哥泪花流,哥哥找妹情意浓》。
天柱山访旧,浆源村的彩菊婶,叠石村老人坞的长寿夫妻,从挖笋到做茶再到养蜂年收入4-5万的王维民,开粽叶加工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