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枝在大山深处生活已10年。这10年怎么过来的?原先活波爱唱、爱跳的女子,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是怎样扎下根?
全村人谈起杏枝都是佩服,她带着一个半残的男人,又养一大群张嘴的,真是不容易。啧啧,村里人常发出这样的慨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容我慢慢道来。
回老家看望父母后,总要到村里村外去散步,岩岩安便是我最爱去的地方。
岩岩安距村十余华里,是东西纵横的两山夹一沟,那也是全村最远的自留地果园。平常人迹稀少,到了播种与收获季才见着人影。
白云深处人迹罕至,景幽空灵,鸟语花香,是我回老家最爱去的地方,每次回去,都要遛一圈。
沿着乡间小路,往前走,由于是山路,必定是越走越高,越走越窄。当然,路远也乏累,不过,听闻鸟鸣,看两旁风景,劳累之乏顿抛九霄。
及至快到了尽头,就会看到,北坡上有几所彩钢瓦的简易房子,接着就听到鸡鸣狗吠声,偶尔会看到一女人窈窕身影在忙碌。
女人也常和我打照面,在我向岩岩安里行进时,就会看到一群羊。偶尔,她就会冒出来,向我打招呼。
女人就是杏枝,由于我们以前是老街坊,也算旧相识。
杏枝很瘦,皮肤可能风吹日晒的缘故,有些黑,但五官依旧是精致,依旧是我记忆时的模样。
杏枝可是我们村里的大美女,年轻时漂亮,又爱唱歌,跳舞。那时,和村里大帅哥百树相恋,结婚,生有一子。百树也是能人,一直任村支书。杏枝也不闲着,养一些张嘴的,四个蹄子的,小日子倒也安稳红火。
山翠天蓝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儿子大了,也娶了妻。按照人生的路走,两人就可抱孙子,怡享天年,可是,天有不测风云,百树病了,而且还是重病,半身瘫痪。
吃喝拉撒都是问题,再者,他和儿子住一院。
老公爹这样子,儿媳毕竟是女的,会很不方便。因此儿媳就和儿子闹,最后闹到要离婚的地步。
杏枝一想,这不是办法。现在,农村娶一个媳妇不易,打光棍多的是,不能让孩子受委屈,所以,就打算带着百树上远处。这一琢磨,就想到岩岩安,那里环境好,自己养些四个蹄子,还方便了。这么想,就这么干。
和儿子一说,儿子说,“娘,我不同意,那里冷冷清清,让你们受罪受苦,我---心里过意不去。”
杏枝道:“有你这句话就行,娘不忍你受委屈。我下定决心了,决定了。”
“娘---”
“别说了。”
自此,杏枝和百树就住到大山深处。
杏枝每遇到我,和我打招呼,就邀我到她家做客。
我看到她忙碌放羊,或者路过她家时,想进去,就听到瘆人的狗叫声,把本来进她家的念头,打消了。虽然,心里也想去,看一弱女子,如何在既照顾百树,又打点那么多四蹄子,两爪的(鸡)。
直到上一次,回老家,我在路上遇到她急匆匆地往回赶,搭话,她邀我去她家。多年的好奇心驱使,我才拜访一下她家。
莽莽群山似仙境杏枝家就安在岩岩安门子的北坡上。由于是山地,面积可不小。有二三十亩,她把房子建在坡坎上,有两大排。坡上,用铁丝网圈着一个大圈,里面是散养鸡场。
进了院子,我小心翼翼,生怕有大狗蹿出来。杏枝看我害怕的样子,说别担心,狗都是圈养着,咬不了人。
我这才放下心来。
走进院子,狗吠叫着欢迎我,正如杏枝所言,一只白色雪橇犬正在铁笼里对我叫着。
她指着前排一座独立的简易房子说:“你先进去,百树在里面呢,我喂喂兔子。”
说完,就扭着腰肢钻进了后排铁皮房。
我向前迈去,穿过塑料板搭建的前厅,进了里屋。里屋,穿过一间厨房,就进入内室。
一进屋,靠在西墙的百树正吸着烟。看我进来,急忙热情地打招呼:“啊,来,快---坐,快---坐---。”
我在一把椅子上坐好,没多久,杏枝就阵风似的进来了。一边擦着手,一边对百树说:“百树,你,认识吗?”
“认---认---识---”百树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不是老---老--邻居吗。“”
我颔首。
杏枝说:“你还认的,我以为你这脑子,十年木疙瘩呢?”
百树笑道:“哪---能啊?”
杏枝用暖壶给我倒了一杯水,边端给我边说:“你尝一尝,对身体可好了。”
我接过茶,闻了闻:“有股松树的味道。”
“怎么有股松香味?”
“对了,就是松树上采的松叶煮的。”
“这个也能喝?”
“当然,而且是好的保健品。不过,必须是30龄的松树较好。
喔,我抿了一口,有股涩香味。
结庐仙境而无车马暄喝着茶,我们的话题也随之而来,慢慢了解她这些年的故事。
杏枝说,刚来时,挺难的。吃水也不方便,每天让儿子使三蹦子拉几桶。但是后来养的活物多了,一趟也不够了。就寻思着这片地,大队不有个深水井配套没大用,我们就花了一万元,建了一个封闭水窖。这才解决了人畜饮水问题。
一开始都养啥着?我问。
最初是羊比较多,牛有几头。可是,养羊得放呀,虽然这儿漫山遍野,哪儿都可以放。可是啊,这羊跑远了,得追。但家里还有一个呢?就怕他有事着急,赶不上。还有这深山老林,虽没有狼,但是有流浪的野狗,着实令人害怕。
那现在呢?我问。
杏枝捋了下刘海,把羊卖掉后,琢磨一下,力所能及的营生,就想起了养鸡,你看到圈起那一片山地吗?
我默默点头,随口道:“到你这里,真是世外桃源啊。抛去鸡鸣狗吠,就是新鲜空气,幽静的山谷。”
杏枝听了,爱说的口,突然沉默了一下。
然后,开口道:“其实,你也知道,我是个爱热闹的人,村里现在有那个广场舞,我也想和大家跳。”
可是,你看这情况。。。能把他扔下吗?在大山里,我也感到与世隔绝的孤寂,那不全是隐士般潇洒。说着,杏枝竟有点哽咽。
我说,现在,不挺好吗?
她点了点头,是呀,养鸡以后,又养了兔子。也卖了些钱,可能是养活物多,闹腾。再者,总忙,也不去想别的了。近些年来,必是人闲了,村里人经常到我这里来,有时,便冲淡一些独处一隅的冷清。
我们谈着话时,百树也不时插进几句,看他的样子,很知足。
天色有些渐暗,我起身告别杏枝夫妇,往回走。杏枝嘱我:多喝松针茶,对身体好。
我点头,远离后,回头看她窈窕的身影渐小,
但我知道这女人不简单,在这大山里应是撑起一片天,克服一些常人很难想象的困难,带着病残的丈夫,走出属于自己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