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走就走,回宜昌。从武汉回宜昌太方便了,动车无数趟,路程两小时,但我回去的次数还是屈指可数,一晃又三年没回了。父母都不在了,回去总是处理一堆事情,我想为自己回去一趟,看长江。
长江不也在武汉吗?武汉的江滩像这城市一样宏大,大则远,关键我总觉得“隔”,人跟水隔着。在宜昌,不论在哪里,走几步就到江边了,人与水相依相偎。回宜昌夏天最好,去年的夏天这么长,进十月还这么热,不就是在等我吗?晚上的江边尤其宜人,沿江走一段看船,看人戏水,看对岸山上的灯火,再看人跳广场舞。坐在广场舞的音乐声里,我把想做的事想想清楚。从前我曾多次骑车过三江桥,是走哪条路上桥的?桥在哪儿?我竟不记得了。还有从一中附近的江边一直往前骑,就会到葛洲坝,也多年未去。现在新城日益扩张,老城日渐消失——到宜昌东站后坐公交车到市中心,看到西陵一路竟然拆掉了,南面全拆光,多少年矗立在十字路口的新华书店没有了,北面也已拆掉大半——我再不回来,就看不到我熟悉的宜昌了。
广场舞散了,我走路回客栈,沿途再看看。从解放路天桥下来,拐进致祥路夜市,到了路口,几条交会的路都是新的,辨不清方向。走进一方,看见时代广场,这是解放路;退回来另走一条,这是珍珠路吗?越看越不像,看路牌是四新路。再退回来,在街口问卖炒板栗的摊主珍珠路怎么走。他告诉我,又叫我“回来”:“我听你讲话是宜昌口音,怎么会不认得路?”我说这几条路都变了,而且中山路小学那一块修了之后,方向跟以前不一样。他点头,我理解为最后一句话说得到位。我竟然会找不到珍珠路了。
次日一早起床,我去钻了一阵老巷子,并过早。一路没找到共享单车,沿樵湖岭走了一段,终于看见一辆。骑上车到前面路口,就看见了三江桥,从桥下的路下坡到底,就到江边了。到这儿就想起来了,从一中的江边过来也就是这里,我想走的两条路其实是一条。我沿江骑去,阳光柔和,树影斑驳,我在一片林子里坐了好一会。江对岸是西坝,那幢高楼如旧。到了滨江公园段,对岸就是形状像金字塔的磨基山,城市再变,江和山总在那里。
我想给肖叔叔家打个电话。多年来,肖叔叔一直是最亲切、对我们家最好的人。上世纪70年代初我们家生活困难,他常来看我们,每回来必带两条大鱼,如果我们不在家,他就从门上的窗口把鱼丢进来,我们回来一推门:咦!两条鱼。年我妈妈病危时我给他打电话,他说他也在生病,顾不上了,我也就没敢再联系。又过了这几年,那次电话里他虚弱不支的状况让我以为他可能不在了,我打算去看看肖妈妈。我从江边拐进二马路,再转到红星路——童年历历在目,二马路口那个我曾在里面喝饮料的西洋风格的小楼原来是老天主堂——一路都没有店,转到解放路才有家精品水果店。我打电话,通了,居然是肖叔叔本人。“肖叔叔吗?”我吃惊加意外,一下哽咽了,仿佛已去世的父母重生。我说我十几分钟后就过来。马上进店,买了些上好的水果、牛奶,再骑回江边去,他还是住在江边的一座院子里。院外街边,一位老人坐着在等我。肖叔叔,他八十七了,和老伴儿身体都还不错。(蔡小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