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大作家雨果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他说:“历史是什么?是过去传到将来的回声,是将来对过去的反映。”一个城市发展的历史也是这样。时代大潮冲击未来彼岸的每一波浪涛,都有前面无数波峰浪谷累积叠加的力量,而由此腾起的每一朵晶莹的浪花,都毫无例外地折射出过往岁月的光影。作为一个老宜昌人,回眸宜昌这几十年来的巨大变化,欣喜地看到如今壮阔不失妩媚、蓬勃亦守静气的大美宜昌,总想由衷地说一句:感谢葛洲坝!
七十年代宜昌南津关冯中衡/摄
这里说的葛洲坝,既是当初宜昌西边长江上那个地理上的江心岛,也是后来在此基础上兴建的“万里长江第一坝”葛洲坝水利枢纽工程。
葛洲坝在宜昌的发展史上,扮演了一个极其重要的角色。坦率地说:没有葛洲坝,就没有今天的宜昌。
葛洲坝(年)李志伟/摄
如果没有葛洲坝,宜昌很难从长江边众多小城脱颖而出,以水电为切入口,葛洲坝、三峡大坝、隔河岩、高坝洲……各类水电站相继建成,迅速成长为闻名于世的中国水电城。
葛洲坝地址勘探冯中衡/摄
如果没有葛洲坝,宜昌不可能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就迅速起飞,铁路、机场、高速公路……纷纷落地,城市骨架迅速拉伸、拓宽,新兴产业不断涌现,经济快速增长,超越相邻城市,成为湖北省经济重镇。
如果没有葛洲坝,宜昌不可能如此快速地改变并提升市民结构、文化气质和整体素养,从一个相对自得其乐的内地偏僻小城一跃成为以宽阔视野拥抱世界的文明城市。
七十年代末宜昌南津关冯中衡/摄
如果没有葛洲坝,往最小一点说,宜昌不会从八十年代起就拥有了如此靓丽的滨江公园,它的建成与不断延伸,像镶嵌在长江边的一串珍珠项链,给每个宜昌人或到过宜昌的人都留下了永远的美丽记忆。
历史给了宜昌机遇,宜昌人不能忘记这段历史。
葛洲坝蓄水前的宜昌南津关冯中衡/摄
葛洲坝原是宜昌西边一个不起眼的江心洲,狭长的南北走向,它的左岸与镇境山隔一条小河(三江)相邻,冬天枯水季节可以步行来往,右岸与西坝(其北端叫*草坝)隔河(二江)相望,西坝右边即长江主航道。因两坝,长江自然分为三汊:大江、二江、三江。
修建中的葛洲坝冯中衡/摄
长江出南津关后,流向由东折转向南,江面由米突然扩宽至米(即所谓“水至此而夷”),流速放缓,河沙沉淀,千万年来,逐渐形成西坝、葛洲坝两个冲积岛。(宜昌境内类似的还有烟孜坝、百里洲)。至于葛洲坝名称之由来,尚未见典籍,民间说法是:因为水流突然转向,常导致不熟悉水况的出川船只在此搁浅,久而久之,众口相传称之“搁舟坝”,后来文人觉得不雅,遂按谐音改称葛洲坝。
其实因老地名不雅被后世文人按谐音改名的事在中国屡见不鲜。北京西单附近有个胡同叫“辟才胡同”,初见时我很佩服古人的人才观,后来才知道,此胡同原名“劈柴胡同”,本就一木柴买卖聚集地,改革开放后,为适应重视人才之风方改现名。据资料介绍,北京胡同因名不雅而被改名者有数百之多,比如“驴市胡同”改为“礼士胡同”;“羊尾胡同”改为“扬威胡同”;“张秃子胡同”改为“长图治胡同”等等,不一而足。
八十年代建设中的葛洲坝李志伟/摄
葛洲坝虽然是流水积沙形成,但也历史久远,郦道元《水经注》载:三国时吴国西陵都督步骘曾在西坝筑城,“城周五里”,吴凤凰元年(公元年)步骘之子步阐继任西陵督,又在葛洲坝筑城。这两座故城在年、年先后被考古发现。葛洲坝不大,但地势平缓,土地肥沃,多年来与西坝一起成为宜昌不可或缺的蔬菜供应地。早年间就有童谚:不是我吹牛,广椒(就是辣椒,宜昌人过去叫广椒)在流油。四个有一斤,葛洲坝才有。
八十年代建设中的葛洲坝李志伟/摄
我第一次知道葛洲坝大约是年。这年我家楼上新来了一家住户,是一对新婚夫妇。男的姓陈,我们叫他陈叔叔,老家在宜昌东门,刚从 战场转业回来,分在一马路永耀电厂工作。女的姓田,我们叫她田阿姨,初中毕业招入永耀电厂工作,那时的初中毕业生可是极稀罕的。田阿姨人很好,说话轻言细语,个子高挑,齐耳短发,白白净净,经常穿一件当年极流行的“列宁装”,显得特别干练。老人说田阿姨老家在葛洲坝,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知识分子。我母亲是个热心人,在田阿姨怀孕和生孩子期间对她照顾很多,那时的邻里关系就像亲人一样。后来她的两个孩子都叫我母亲“舅妈”,我也不知道这个亲戚是怎么叫来的。这期间。她老家时不时来人看望,每次都带来好多土特产送给我母亲,多是蔬菜、花生,水果,印象最深的是一种李子,个大、皮带霜,一掰两瓣,酸甜酸甜,说是前坪麦*李子。还有一种茶叶铃杏茶,即通常叫的“一匹罐”,其实是一种海棠叶,茶汤微红,带一丝甜味,夏天喝特别解暑,好像现在网上还有卖。葛洲坝的花生也特别好吃,籽粒饱满,下锅油炸,个个相貌堂堂。坝上的人很实在,每次都邀我们去玩,说他们那里钓鱼、逮鸟可好玩呢,我们每次也都答应了,但一直未能成行。
八十年代建设中的葛洲坝李志伟/摄
田阿姨的大女儿叫慧慧,有几次她们家葛洲坝的亲戚还给她带来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桃花鱼,就是宜昌西坝、葛洲坝一带特有的桃花水母,有红、白几色,以粉红色为多,状若桃花,一闪一闪,非常有趣。后来长大些,一到春天,我们也到西坝去捞过,老师说桃花鱼是史前生物,存于地球已有几亿年甚至几十亿年,活到现在不容易,人称“水中大熊猫”,生活在清洁的江河湖泊里,是难得的活化石。不知道现在它们还存活着吗?
这家人在我们楼上一直居住到七十年代,电力公司在一马路修了职工宿舍才搬走。很怀念那个时候物资清貧但彼此亲密温情的邻里关系。
八十年代建设中的葛洲坝李志伟/摄
我第一次近距离看见葛洲坝是年秋。我有个姑舅表哥,姓孙,宜都人,当时在宜昌二中读高中。这位表哥可是个人才,琴棋书画样样都会来几下,有段时间说想当电影演员,还一个人跑到北京去报考北京电影学院。年秋季,“反右”开始了,据说二中出了不少“右派”,我母亲担心孙表哥出事,一天就带我去二中,那时交通很不方便,一早我们从大碑巷走到土街头,已累得呼哧呼哧了,幸好遇到二中一辆到土街头拉粮食的马车,我母亲同那位车夫商量后,同意捎我们一程。到二中后,学校好像没上课了,食堂里牵着一排排绳子,挂着花花绿绿的大字报,我还看见教室里课桌围成一圈,中间站个老师接受“批判”。我那个平时那么爱热闹的表哥这次还好,没有成为“靶子”,我母亲这才舒了一口气。临走时,表哥送我们沿江边走,他指着小河对岸的沙洲告诉我:那是葛洲坝,夏天我经常游泳过去。我望见葛洲坝,静静卧在长江上,绿树掩映,阡陌纵横,一派田园风光,就很想什么时候上坝看看。
表哥二中毕业后回到宜都,后来好像一直做到陆城小学的校长,他还拉起来宜都第一支管弦乐队,成了当地小小名人。可惜因病英年早逝。祝他天堂安好!
余晨杨/图提供
我第一次上葛洲坝是年。年,我考上宜昌一中,一年后“文化革命”开始了。年夏,学校组织同学到西坝宣传“破四旧”,在九中校门口演讲。这时有“红卫兵”报来“敌情”:说葛洲坝有地主私藏地契,这是“变天账”,是阶级斗争新动向。一伙人顿时激动了,呼啦啦又赶到葛洲坝。这是我第一次上到葛洲坝。上坝后我就打听地主姓什么,担心是田阿姨家里人。后来才知道所谓“私藏地契”纯属无中生有、以讹传讹,据说是两个十岁般大的孩子骂架,一个贫下中农的孩子就骂:你爹是地主,私藏变天账。于是就有人刻意放大,结果挖地三尺也没找到什么“地契”。倒是把好些青花瓷的花瓶、瓷坛搬出来就地砸碎了,看着十分心疼。
建设中的葛洲坝三峡影像资料图
这以后好长时间,葛洲坝仍然默默无闻平躺在那儿,除了少数宜昌人,没几个人